《有些心事》@ 光明日報:最浪漫的事
如果早一點領悟,我可能就跟那個人一輩子了。
那時,我們的生活圈子都小。我們相當刻意──他不認識我的朋友,我也不認識他的家人。我們杯弓蛇影的程度,簡直到了如同電影明星一樣的地步。
送外賣的來按電鈴,我都要縮到門後;車子進出公寓保安亭,我把座椅調到比車窗還低;出外旅行,選擇遠離市郊的沙灘,在岸邊胴體水乳交融或雙人慢跑撿貝殼的戲碼,在在不敢演得太奪目,就是怕有可疑熟人盯梢。
最後,連生日晚宴都只能叫快餐送到府,即便食物味同嚼蠟,不必汽水也吞得下肚──畢竟是委屈到以淚水送飯。
不因豪門世仇更不是發現近親亂倫才分手,分開的理由其實很簡單──我受不了見不得光的日子。
而今,我竟懷念起那一段見不得光的日子。
沒有人是呼朋引伴一起熱鬧地老去的。人越老,越孤獨,最後不是剩下老伴或那條趕不走的老狗相伴,就是你和你自己的影子度過。老人所需要的活動空間不大,每天步行最近的距離是從沙發到電視機,最遠走到對面的草場打太極。
陽光燦爛是屬於年輕人的,閃閃發亮的日子頂多是回憶,人一旦有了一點年紀,就不太需要光,自然而然會退到那不顯眼的角落。
我雖不至於到了準備養老的年齡,但一年比一年老是不爭的事實,漸漸的我發現自己需要的生活圈子越來越小,需要的關注目光也越來越少。我並非妄自菲薄之人,而是覺得經歷過大風大浪,造就出“大隱隱於市”、 “側身人間”之風範是必然。
老歌星甄妮就是箇中代表,他花全副身家在荒郊野嶺蓋一座農場;歌星的日子平淡了──大事啟奏,小事退朝,無事就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從前恨不得像別人那樣光明正大,愛得轟轟烈烈,愛得死去活來,現在卻發現那樣的愛情,遲走燒剩一堆灰燼。
當年早一點領悟,可能我現在早就是金馬崙某有機農場的農夫,或當地某一間雜貨店的老闆。金馬崙是我理想的金屋藏嬌,或別人用金屋藏我的好地方,那裡地方小、人口少,你不至於認識所有人,所有人又未必不認識你,除非發生山崩跌死人新聞,否則一般的閒言閒語,很難從山上傳到山下成為人間頭條。
難怪有的人可以當人家一輩子的小老婆,有的人可以在外面有另一頭不需名份的家,原來,當你非常非常珍惜一個人的時候,你不必移居住千山鳥飛絕的金馬崙,也不必躲到萬徑人蹤滅的小鎮,你只需要極小極小的生活圈子,裡面住著那個你盼望和他一起養老的人,便足夠了。
那樣的天長地久,突破了空間限制。等死,成為一段長久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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