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事》＠光明日報：我要我們在一起

所有大災難故事背後都有其諷刺性；故事主角犧牲了自己，成全我們內心的教化。



熱血沸騰者趕赴災區，捲起袖子救人性命。有者認為捐錢最務實，沒錢的則祈求上帝伸出悲憫之手。即便最鐵石心腸的人從電視上看到慘絕人寰的畫面，亦無法無動於衷，心裡多少慶幸自己身在福中。



對於別人的不幸，我們極為想幫忙，幫得上忙與幫不上忙之間，徘徊轉瞬間，我們都已得道──原來我並不壞。



然則我們並不壞，我相信人本性如此，大難臨頭伸出援手，就像眼見有人跌倒你自然會扶他一把，本性使然的反射動作，人與動物無異。捨己救人是上帝賜給我們的天份，從南亞大海嘯到四川大地震，我堅信大部分人的本能都會自然啟動，你我都有可能成為那位以身擋石護幼的老師，或在大浪當中攔救老弱婦孺的泳者。



我唯一不確定的是愛情。愛情不是基本的求生本能，更不是與生俱來的骨肉親情，他是你對另一個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所產生的費洛蒙，那是一種化學變化，甚或精蟲在作怪。愛情是調劑品，不是必需品。



愛情在太平盛世常常分崩離析，有人忘記海誓山盟，有人喜新厭舊，有人沒有愛情也能一個人活得很好。因此，我要如何相信虛無飄渺的愛情，在災難面前是經得起考驗的？



地震發生的時候，男主角所幸無恙，但他的女朋友卻消失在瓦礫堆中。他發了狂的在廢墟中呼喊女友的名字，一直到倒塌的樓房底下傳來女友的應答。至此，他守在土堆下女友的身旁，與女友不斷說話，鼓舞對方的求生意志，同時等待救援。



這一說，說了四天四夜。這一等，等了四個晝夜。這期間，男人不吃不喝，一秒鐘都不曾離開女友身旁。



女友被救援隊伍救出時，男人瞬間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女友身上為她取暖，一邊不忘繼續說話，就怕女友被救出後便累得閉上眼睛，從此不再睜開來。



我在電視賑災活動的轉播上，見到這個男人。他高高瘦瘦，言行木訥，並不如新聞畫面中那般對女友聒噪。女友正在醫院修養，不復上電視，她交代男人必須透過電視畫面，向拯救人員感謝致敬。男人照做。



電視主持人問他，想不想透過電視畫面對女友說些什麼？



他靦腆了一下，頭低低的，說道：“嫁給我吧！”



聽到這一句話，我眼前的世界地動山搖，震撼程度不亞於地震。那是一個不起眼的男人對一個不起眼的村姑的不起眼的承諾，假如不是地震畫面通過衛星電視的傳送，也許，不會有人注意到這樣一則不起眼的故事。



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甘願一輩子躲在一個小村莊跟一個青梅竹馬的初戀情人過完無趣的一生──我要我們在一起，再平凡的人生都願意。



為另一個人堅持守候，最不容易。




光明日報／4人幫‧作者：施宇（媒體人）‧2008.06.08